驻南极大使馆兼耐寒水稻研究所实习生。

【Sam/Frodo】Smultronställe

  佛罗多有时会梦见高山,古老的岩石上覆着一层细薄的湿润青苔,薄雾中淡青色的山峦永远屹立于某处素昧谋面的西方土地。他第一次在梦中遇见,就在心中为山峦留了一个位置。



  夏尔居民通常很少梦到离生活还太遥远的事物,而佛罗多能见到这些不寻常的梦境大概得怪比尔博生动的诗歌,活泼的字符都演化成了佛罗多梦中的仙境。


  喜欢比尔博冒险故事的年轻霍比特人有很多,但只有佛罗多一次又一次地阅读他的传记,并在脑海里勾勒那些夏尔人难以想象的地方。



  少年都喜欢新奇玩意,也许是巴金斯和烈酒鹿的两个血统在作祟,佛罗多比其他人更沉陷于那些奇遇,也比其他人更多地思考。他在纸上画出想象里的地方——有着不规则轮廓的山脉,闪烁着日光的海面,随着风而涌动的草原。


  佛罗多是个顶好的霍比特人,但那些故事把他的脑子搞坏了。那些传统的夏尔人在见到佛多多向边境探索的时候,就会这样说。尤其在比尔博突然失踪之后,他们更加谈起这件事,并惋惜地长叹一口气,然后继续解决还剩下一大桌的美食。


  “他们说的也许有些道理。不过在梦里做一次长途旅行也不会有什么坏处的。 ”


  佛罗多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他的。开始他确实有些不舒服,习惯之后则同情他们。他们不会明白远方有多迷人,也不会了解精灵的欢欣。

  安于现状没什么不好,但对佛罗多来说,这样的生活总会让他感到缺少了什么。


  冬天已经没什么事情要忙了,趁着午后的温暖睡一觉是个享受闲暇的好选择。连鸟儿们都去休息了,除了后花园山姆的剪刀声外没什么能打扰到他。而正因有了这一点带着生活气氛的声响,莫名能让佛罗多安心。大概是知道有个人在自己身边,永远比孤身一人要好的多。



  假如某天我将要远行,我会面临独自面对一切吗。



  睡着之前,佛罗多想起了这个问题。但他并没有再深入想下去。至少目前来说,佛罗多并不想离开袋底洞。这儿什么都有,还会有什么需要他非得到未知的外面去的事情吗?



  等到意识昏沉,佛罗多才诚实地意识到,他无法阻止自己那颗年轻鲜活的心脏咚咚地敲打胸膛,催促他到梦里远远地望一望耸入云端的山峰和辽阔得动人心魄的原野。



  不过这次的梦似乎有些不一样。高山近在咫尺却隐在一片浓雾里,成为灰白幕障掩盖住的阴影。山下的湖水变成了不透光的黑色海洋,倒映出的山影是比它本身更暗的灰黑轮廓,看起来富有某种危险的暗示。



  佛罗多站在夜幕下的荒野浑身发冷。习惯了安宁温暖的氛围,忽然被扔到这样的地方让他觉得无所适从。不安和孤寂在背后推着佛罗多向山脚的山林走去,挥动手臂想拨开雾气却只碰到了一片落叶。这让佛罗多陷入困惑。这也许代表了什么,但他猜不出来。



  就在叶片尖端触碰到他指尖的瞬间,佛罗多脚下一空。霎时间,黑海就沿着他的脚踝将他层层包裹。冰凉的海水一涌而上呛进佛罗多的鼻腔里,像是有刀片刮疼了他的鼻腔内壁,把即将出口的呼救淹回喉咙。 就像很久以前他掉进一个小湖里那样,梦境直接把那次的感受强硬地照搬过来又让他经历一次。



  溺水的幻觉如此真切,比坏事重演更为残酷的是,他溺亡在自己魂牵梦绕的西方原野。



  我要成为第一个被自己的梦杀死的霍比特人了。佛罗多无助地想着。



  显然佛罗多的忠仆并不想让这件事成真。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把佛罗多从黑海里拽了出来,让光亮重新出现在了佛罗多碧绿的眸子里。



  佛罗多睁大眼睛看着他的园丁,心脏仍在惊悸下猛烈地撞向他的胸膛。佛罗多裹在毯子下很不舒服,浑身都是冷汗,衣服都贴在皮肤上。微风一吹,凉地佛罗多打了个寒噤。



  “山姆,我做了噩梦。”



  山姆用温热的毛巾仔细擦去佛罗多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把已经濡湿的微卷发梢从他的额角拨开。



园丁很擅长细致活,但山姆实际上并不太懂得怎么安抚一个受惊的小鹿,只有跟着下意识。



  “如果真的发生了可怕的事情,那也不会落到您头上的。或者,您可以哪儿也不去,就在袋底洞。这里的所有,包括我,都可以让您快活地安度一生。”



  “你不明白,山姆。我有预感,有一天我一定会离开这里,即使它可能是有些危险的。”



  山姆努力想着安慰的话,但他“没用的木头脑袋”实在想不起什么适合现在情形的话来。


他对佛罗多忧虑的原因都还是一知半解,或者说他目前还没办法做到完全读懂一些细微的情绪波动——这不是大多数霍比特人能做到的事情。



  毕竟他们是一个时时刻刻都快活安乐的一个种族,大部分人都不会有太多开导人的经验。



  “如果我真的离开袋底洞,会发生什么事呢?”



  佛罗多声音很轻,像是在问仍在疑惑的山姆,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他没有看着山姆,只是垂下脑袋看着身上的毯子。他的目光也没有聚焦在毯子上,而是去了更遥远的某处。



  “我不知道,佛罗多。”



  山姆有些懊恼。作为园丁,他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已经足够了,但这还不足以理解更多的东西。



  总有一天,我会明白佛罗多说的话的。我必须让他开心起来。山姆暗自下了决心,努力想着着佛罗多表情和语言的含义,这在他以往和别人的交流里都是未曾有过的。



  “我一点也想不出来高山和大海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它是美丽的还是危险的。但就算它比「猛」*还要吓人,我也一定会跟着你一起去。”

  


  山姆想不出任何漂亮话,就只好把真实想法和盘托出。最终有什么效果,只能交给老天了。


  佛罗多听见了他笨拙的安抚,微不可察地移了移眼珠。但在这之后,他只是保持着思索和沮丧的状态,到了第二天就抛到脑后。



  以至于在多年以后,佛罗多已经远离了中土,他才想起来山姆早已在最开始就已经做出了承诺,而他难得一次的愚钝让他忘了。



  佛罗多和山姆都不再说话,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已经是晚上了,壁炉里山姆提前点起的柴火烧得噼啪作响。温暖的金色火焰照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时明时暗地跃动。



  佛罗多觉得他的躺椅离壁炉有些太近了,烤得他喉咙发干。薄毯裹得他脸上热乎乎地,微凉的皮肤都变得滚烫起来。佛罗多伸出一点舌尖润了润干燥的下唇,给这个难以解释的氛围画上了句号。



  “好吧。”



  佛罗多的思绪有些乱了。他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会离开这个充满快乐记忆的地方,又预感到他有一天或许是会远行的。



  佛罗多开始弄不明白他自己的真实想法了,只好望着天花板发呆。



  山姆再迟钝,也意识到现在该是佛罗多独处的时间了。他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走出去,回到他的屋子思考起很多他这辈子从没想过的事情。



  或许我能给佛罗多一个惊喜,他会高兴些的。山姆最终在睡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第二天山姆没有出现在小花园里,只有老詹吉用有些缓慢的动作修剪着草坪。就在佛罗多疑惑山姆去做了什么事的时候,山姆正在做一件他认为更重要的事情。



要说具体有多重要——那可是山姆用了大半个晚上想出来的呢。


  彼时,我们忠心可靠的好园丁山姆卫斯先生正在犹豫要不要淌过一条不大不小的溪流。他用臂弯挟着一个小罐子,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也没任何人注意到他。



毕竟现在还是清晨,一般来说,除了姓巴金斯的霍比特人是不会在这么早跑到树林里去的。


  最后山姆决定直接淌进去。就算踩到碎鹅卵石,霍比特人独特的脚底板也会保护他不被割伤的。



  他挽起裤腿走进河里。小河比它看起来要深一些, 清澈凉快的河水流过山姆的小腿,把卷起的裤边沾湿成深棕色。等他上岸,水珠就沿着小腿在足腕附近一块凸起的骨骼上绕了个弧,最后滑到底部,连带着松软的土壤都附着在了霍比特人宽厚的脚底上。



  山姆毫不在意他的裤腿经历了什么,相比起来这种小事不值得为之注意。



  他微弓着背,抱着玻璃罐子走在树林里。阳光透过林间的空隙落在地上,山姆就在这些狭长的亮光寻找他需要的东西。



他从日出一直忙活到日落,金黄晕染开的夕阳透过林间的缝隙在地上投出斜长的明亮条纹。即便如此,山姆的目标依然难以发现,山姆不得不努力睁大眼睛,像鹰的觅食那样观察草地。他已经这样做了一整天,现在不得不时不时地闭上酸涩的眼睛让眼球得到少许湿润。



在草丛里找几朵低矮的白色小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按照山姆的计划,他还要装一罐子的——至少是大半罐子。



“用心做的事情往往能成功,”这句话不总是对的,但山姆坚信这一点,并且事实上也确实成效不错。山姆的玻璃罐子快被装满了,他把手里捏着的最后一小簇花朵轻轻放进罐子,就此结束了搜寻工作。



为了不让太多的花让它看上去像个被压实的花瓣罐头,每放一簇山姆都用极轻的力道将她们缓缓放在下一层花瓣上,再洒上一些水让这些白色小花看上去新鲜又漂亮,如同得到晨露祝福的柔美花女。



完成了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山姆忍不住哼唱起比尔博写的小调,加之即兴而发的词。



“从日出到日落,
 从山麗到山脚,
 白色小花在草丛里被太阳照亮。
 huuuu——
 只有山姆的好主人能拥有一罐的!”



  以山姆的身份来说,他的职责应该是老老实实待在小花园里做那些日常工作,而不是像此刻这样像是郊游回来一般雀跃地歌唱,但山姆笃定收集这些近乎平庸的花朵是一件极有意义的事。



  这并不是说他不爱那个袋底洞最招人羡慕的事物之一,正相反,他能为了一朵小花耷拉着就和踩到它还拒绝道歉的霍比特人大打出手。但如果要在袋底洞的仙女们和佛罗多之间选一样,毫无疑问地,山姆会立即走到佛罗多那边去。



“嘿,山姆。老詹吉说你今天有重要的事情做,是要把这些花送给心仪的姑娘吗?山姆也已经到了为了爱情而翘班的年纪嘛。”



山姆在山里一个熟人也没看见,但走上临水路之后就完全不同了。迎面遇上的詹吉老爹的朋友,看了看山姆胳膊弯夹着的鲜花罐子,很不地道地开起了这个老实霍比特人的玩笑,还附带着仿佛看破一切的意味深长的目光。



“不不不我没有,我是拿去给佛罗多大人的!”



山姆在这赤裸裸的调笑目光里禁不住迅速红了耳根。按理说这是拿给佛罗多的,是非常正当的行为,然而山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此目光之下就控制不住地脸红。



“但是佛罗多先生已经有一个小花园了,他不会喜欢你这些不起眼的小花的。”



“也许他喜欢呢?”



山姆的脸涨得更红了,辩驳的话出了喉咙变得磕磕巴巴,显然是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仿佛一个突然被戳破的气球,整个蔫了下来。



可山姆不是会因为别人的一两句话就让自己前功尽弃的人。山姆赶忙挥了挥手,逃也似的从那人声旁窜出去,直奔袋底洞。



此时佛罗多正坐在壁炉前思索。在经历了那样一场惊心动魄,至少在霍比特人眼里算得上无比惊险的噩梦之后,暂且还不能很好的入睡。



这也可以看出来,佛罗多和其他霍比特人的区别。换做梅里或者皮聘,早就倒头便睡,不出一个小时就会把恐惧忘得一干二净。



不大的敲门声响起,若是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再大一点,佛罗多恐怕就要错过它。木门一开,佛罗多就看见山姆正站在门口,不均匀的呼吸和略微泛红的脸颊显示出他是一路跑来的。



“山姆?我本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詹吉说你今天有重要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吗?”



“还差最后一步。”



山姆没等气息调整过来,就已经像只叼住了小球的棕色大狗一般,目光中闪烁着期待的神采,其中还夹杂着些许忐忑,把手里的玻璃罐子递上去。



佛罗多困惑地接下来罐子,转动着打量一番。光洁透明的玻璃罐里盛满了细小的白色花朵,还有晶莹的水路洒落在这些脆弱的花瓣上。它让佛罗多想到了阳光照耀下的青绿草地,每一处都表露着赠出这份礼物的人的心迹,很可能他本人也不知道的心迹。



“小花园几乎什么花都有了,只剩下这些不起眼的小家伙们还称得上是生面孔。”



山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卷翘的头发,试图为自己突然的赠礼作出解释。佛罗多忍不住想到,要收集一罐之多的小花,需要费多大的功夫。



“我本想找别的人给你画一副有山和海的画,可这里会画画的人都没有见过真正的海是什么样子。我以为,送你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你就会高兴起来。你似乎很喜欢新鲜的东西……”



佛罗多还没有对他的礼物做出评价,即使山姆知道佛罗多不是那么善于表达自己的喜悦,此刻他仍然感到他正遭遇着他活到现在最忐忑的时刻。这已经是第二个“最”了,恰巧都发生在同一天,并且是为同一个人。



即使山姆什么也不说,佛罗多也能很快察觉到其中的含义。只是对于山姆的善意,和一些难以言述的微妙感情,佛罗多的情绪和思考一下子复杂起来。



他纯朴又善良的仆人似乎认为,佛罗多痴迷于山林和海洋是因为喜欢新奇事,所以把不常见的小花送给自己就能满足这个愿望。



尽管山姆的想法如此单纯而笨拙,但既然是出于对他的主人,他的佛罗多,而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计划,那么又有什么不高兴的理由呢?想到这里,佛罗多的眉梢都扬了起来,少见的欢欣与活力盈满了他的绿眼睛。



这是他的小园丁,只为了他一时的心情,而精心准备的礼物。即使那只是一个用随处可见的玻璃罐子装的小花,也比水晶圣杯里承载的星光更加令佛罗多欢愉,并且奉若珍宝。



“我真是太高兴了,山姆!只是哪怕你只是从小花园里摘下一朵花给我,我也会无比开心的。”佛罗多的嘴角翘地老高,欢喜都明明摆摆地写在脸上。



山姆这才放下心来,为自己做了一件极富有意义的事,即让佛罗多开心,而无比快乐。



“我想给你更好的礼物,即使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但是……我忍不住。”



对上佛罗多漂亮的绿眼睛,山姆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已经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听见滚热的胸膛里心脏在砰砰直跳,和眼前映出星星点点的光亮的碧绿眸子。



我一定是太紧张了。山姆想着。噢,可能比这更严重些。



“老爹说,如果为了某个人而什么都愿意做,那就是爱了。我想,我爱您,佛罗多大人。”



佛罗多怔怔地望着山姆,突如其来的坦白让他措手不及。他眨眨眼睛,这才发觉山姆的目光真诚而灼热,不掺杂任何别的欲求。



佛罗多在这目光之下感到羞愧难当,他竟然以别的方面去揣度山姆的心思。佛罗多意识到,他极大可能并不知道詹吉所说的爱的含义,只把她当做朋友之间的友爱。



也可能是佛罗多心底确实在等待什么,只是自己并不清晰地知道,才会让他对“爱”一词的第一理解是更加旖旎而浪漫的情感,并为此而感到无地自容。但,谁敢说这其中真的没什么别的东西呢?不过非常公平的是,山姆和佛罗多一样默契,只是隐隐感到什么有不一样,却毫无自觉。



至少,他们现在是如此。



end

*「猛」:原作中出现过的一种野兽。体型很大。我看的是TXT版本,翻译很神奇,可能出现中文名词不统一的情况,特此解释。

标题的含义是瑞典语,指一个神秘而私人的地方,人在那里获得放松并获得慰藉,短暂地远离压力与忧愁。希望我没有拼写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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